2022年秋季学期很特殊，三年疫情走向尾声，也磨人心性。16部课期末考试，是开卷作文形式，出的考题如下：
经过课程阅读及上课、讨论之后，你是否相信人类集体应当有理想并追求之？ 题目自拟，文体不限，800字以上，限时2小时完成。
这个主题不好写，需要学生真正在一学期乃至自己整个的学习、阅读生涯中，对相关问题有过深入思考。出人意料的是，所有26位选课同学都写了非常精彩的文章。这里摘录每篇文章的精华段落，以做记录。00后虽然年轻，但思考问题的深度与广度，已达相当水平。就如同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可以寄托在他们身上。摘录隐去学生名字，保留标题。
其中最后一位赵同学甚至写了一篇小说，而且颇为切题，超出我最漫无边际的预期，深得我意，很是佩服，给了满分。征得其同意，在另一个链接中，发表全文。
- 包同学，《不止足球需要上帝》
- 足球终究也只是万千世界中的一个理想载体，不止足球需要上帝。人类在很多领域都需要“上帝”。当然上帝不过是虚妄之词，只是人类美好理想的一个抽象化体现而已。我们所真正需要的，是能够联结全人类的纽带，可以是音乐，可以是文学，可以是运动……拥有集体梦想，可以凝结集体的力量，当人们各自为各自的最优解行动时，往往无法达成全世界的全局最优解。而集体理想可以起到一个引导的作用，将人类指引向通往全局最优解的道路，这是其他任何事物都难以达到的。
- 陈同学，《理想作翼，不坠青云志》
- 即使深陷无边黑暗沼泽，也永远不要忘记诗和远方，永远心怀对未来更加璀璨耀眼的文明盛景的热忱与希望，“穷且益坚，不坠青云志”。
- 丁同学，《天下大同》
- 人类在追去公平理想的道路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代社会的阶级矛盾与贫富差距仍是全人类的问题。一个国家实现了公平理想也绝不是终点，就像中国领导人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想一样，实现“天下大同”也许才是人类集体将永恒追求的理想。
- 谷同学，《立足现实，拥抱理想》
- 理想和现实是一对矛盾，他们的关系既对立又统一，在一定条件下，理想可以转化为现实，旧的理想实现了，又会有新的理想鼓舞和激励着人们。而确保我们实现理想，也需要我们绝对现实。理想高于现实，理想源于现实。人类文明当应坚守理想并追求之！
- 胡同学，《人类集体应当有理想并追求之？It depends……》
- 当不涉及存亡的时候，为了实现集体理想而牺牲个体，那似乎是相当不人道的事情。集体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实现1+1>2，而当其中的一些“1”被扔下，只有少数“1”能获得>2的效果，这样的集体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 胡同学，《理想是生存的副产品》
- 如果一个集体并没有生存的顾虑，那么我们可以斩钉截铁地说：人类集体可以放弃理想，每个人都可以充分释放自己的天性。但现实往往是骨感的，生存的问题无处不在，毕竟资源是有限的。更何况在现实世界中，人类又被分出了许多个子集，各个集体并不是处于一个合作的态势，而是处于竞争的态势。为了生存，人类只能丢下个性的包袱，背上逐梦的行囊，以求为后代留下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 李同学，《让文明孕育，让生命延续》
- 人类现在的目的并不是和其他生命抢夺生存资源，而是为了更好的发展和延续。在我看来，这才是人类文明所追求的理想。为了这个宏大的理想，从古至今无数人呕心沥血，为了让人类的文明能够向前迈出一小步。人类需要这样一个理想，这个理想正如一瓶五彩斑斓的墨水，让岁月的画笔能够自由地在白板上起舞，这才是一个文明存在的意义。
- 李同学，《从历史和现世看人类集体理想》
- 为了获得二十世纪的幸福，需要牺牲生活在十九世纪人们的利益甚至是生命，这样看实际上是不公平的，但因为当时人类对于未来生活的共同理想，还是有很多人奋不顾身投入到革命中去，牺牲自己的利益，换未来人类的幸福。而实际上，拿中国人来说，处于现代社会的我们，的确要感谢曾经那些革命烈士、保卫家国的战士，正因为有他们对爱国主义的集体理想的追求，才有了当代中国的进步。
- 刘同学，《唯有信仰，可抵岁月漫长》
- 我认为人类集体应当有共同的理想，但是如何保证这一理想反映人类共同的追求而非成为强权者的工具是现实中面临的难题。这要求每一个人要保持独立的思考和判断。但独立思考又谈何容易？每个人拥有思考的能力需要接受良好的教育并掌握足够的知识，能够做出判断需要给群众全面充分的信息。但这些恰恰是现实中难以实现的。[……]当这种“理想”被滥用，集权主义、暴权政治随之而生，群体中的个体如草芥一般不值一提，只成为有心之人利用的棋子罢了。
- 刘同学，《人类理想公约数》
- 人类集体应当拥有的理想其一为正义。我们一致承认且遵守的法律和道德成为当前社会的共识，此共识像是建模时设定的全局环境的变量，超越了所有条件存在。一个人想要加入一个社会，需要首先认同此共识、追求同样的正义。在这个定义下，人类集体追求正义才造就了集体本身，正义即是人类的理想又是人类集体的前提。
- 卢同学，《一束无限的光》
- 请再读题，“你是否相信”“人类集体应不应该”——从应然角度来看，我当然相信，也希望，人类中至少能有这么一部分能够抱守理想并为之奋斗的集体[……]跟“屠徐州、屠彭城、屠兴国、屠宛城”的曹老板一对比，乱世坚守仁义，亦或说是集体理想的刘玄德，才能让吾等平民读者感受到，在那乱世黑暗中仍顽强照耀着人心的一束亮光。
- 罗同学，《共同理想与共同文化》
- 经过这个学期的学习，我相信，人类集体应当是有理想并追求之的。正如周敦颐所说的“文以载道”，文章是用来说明人们的思想和道理的，而这贯穿古今中外的“16部文艺作品”能够经久不衰、传唱至今，足以证明其中蕴含了大多数人们都认可的情感与思想，有着足以扣人心弦的内涵。这些情感与思想，或许并不能直接证明人类集体的普遍理想是什么，但却可以告诉我们，集体理想，是能够存在的，或许是一个寄托了人类集体追求的最大公约数。
- 马同学，《相信理想的力量》
- 还记得在《复活》课中讨论的俄国革命和中国革命。如果没有一大批有着坚定理想坚定信念的革命者吹响革命的号角，那么俄国的农奴制又会在什么时候结束，中国的封建割裂又会什么时候结束，当数以百万的工人阶级在莫斯科的街头寻不到好生计时，是革命的理想点燃了他们对新生活的希望和向往；当亿万万华夏百姓饱经帝国主义欺压时，是革命的理想唤起了他们体内最原始的反抗。
- 梅同学，《繁星永远闪耀》
- 我希望人类的理想是更宏大的“让我们的世界变得更好一点”，对于这个愿望可能会有很多不同的理解，比如我们的先辈选择了共产主义，环保主义者选择了通过保护环境使地球更好，公益大使选择了通过慈善活动帮助社会，最平凡最普通的打工人认真完成本职工作等等。[……]百年之后，人生所有的喜怒哀乐烟消云散，理想给世界带来的变化是我们存在过的印迹；万年之后，人类或许消失在了浩瀚的银河里，但这个文明的理想和精神的光辉永存。理想似天上的繁星——地上人来人往，繁星永远闪耀。
- 任同学，《理想有多“大”》
- 第一，人类的本性和个体差异是拥有统一集体理想最大的阻碍。[……] 第二，差异才是全人类进步的动力源泉，统一不是。[……] 理想之所以被创造出来，是人类需要相信他们在未来通过一些手段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好，本质上其实是满足自己需求的一个过程，在我看来人们没有必要去寻找一个大同的理想，这不仅仅是一种负担，也是一种无谓的探索。我认为我们真正需要的是拥有实现自己和自己小集体的理想的勇气和行动力，这对于全人类来说似乎更有意义。
- 孙同学，《人类集体理想的力量》
- 人类集体拥有着的理想，可以引领国家朝着正确的方向稳步迈进，也可以团结全世界人民的力量来解决全球性问题。他拥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惊人力量，值得全体人类重视与相信。
- 王同学，《共同理想，人类的最终目标与归宿？》
- 《奥德赛》讲述主角奥德修斯十年返乡的故事，返乡后奥德修斯与儿子联手杀死了108个求婚者，为什么？《尼伯龙人之歌》以英雄们同归于尽告终，为什么？《红楼梦》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又是为什么？本质都是人类集体中不存在统一的理想，人有为了私利而去影响他人生存权利的动机，而让人类集体更好生存的目标无法让每个人放弃私利。有封建社会走向灭亡的趋势就有封建社会的剥削阶级不愿被颠覆，有资本主义走向灭亡的趋势就有资本主义社会的剥削阶级不愿被共产主义颠覆[。]
- 王同学，《登上月球，卷一只莫合烟》
- 其实梦里还有更荒诞的。还是小火车，红色的，装修复古，在梦里完成了我多年来世界旅行的梦想。从印度达哈维贫民窟，到迪拜的风中烛火大厦；从叙利亚难民营，到洛杉矶比弗利山庄；从非洲血汗工厂到金光闪闪的巴黎时装周。恍惚间我感觉这不是一个世界。而是许许多多不同的平行世界被人用强力胶黏合在一起，彼此间没有连接通道，只有梦里的红色小火车才能往返其中畅通无阻。好吧，我终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了，这也太魔幻了。
- 武同学，《是的，我们缺一个上帝》
- 有人说浮士德代表了人类全体，即使经历过黑暗的冲动，也终会走向一条正途。书中，上帝能派天使救浮士德于水火；现实中，我可看到过不少人误入歧途一误到底的例子。就算他们不是大多数，如何确保大多数人类集体走的不是歧途呢？会不会理想是好的，结果走了反路呢？如何确保他们走着走着不会走歪了呢？苏联覆灭之前，恐怕他们的绝大多数，也并不觉得自己走错了路。谁来定义这个理想前进方向的正确性呢？如果为了“人类集体”的理想而势必要牺牲少部分人的理想、利益，那我们就应当去牺牲这少部分人吗？还是说我们必须要找到一个帕累托优化，让所有人不受侵害？这种优化真的存在吗？或许只有上帝知道了。
- 向同学，《不抱希望地相信人性》
- 我是不相信“人性本善”的，人最原始的冲动、欲望、贪念，只有通过自己去克制，然后成为一个well-behaved的人，而这样的过程我认为是要通过教育来完成，是让每个人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是让法律观念、道德观念深入人心，让社会没有歧视、压榨，每个人的劳动都可以有公平的标准衡量，我觉得才会真正有“天下大同”的现象。而我只知道这一步有多困难，起码在短期不能实现，所以只能期盼着有这样一天，所以不抱希望地相信人性，相信终有人类集体会追求一个共同理想的时刻。
- 许同学，《“精神病”疗法》
- 每个进入集体主义社会的人，都需要壮士断腕一般扭曲自己的意志，将自己洗脑成为一个是“正常人”的精神病人。“结婚生子”是社会的共同要求，因此不愿意结婚生子的人是不正常的人，需要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异性恋”是社会正常取向，所以同性恋是不正常的人，需要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升官发财”是社会的共同追求，所以无财无势的人需要接受社会审判，同样也要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而倘若有一天人类集体有了共同的理想追求，是否追求这一理想的人是正常人，而不追求这一理想的人则是精神病呢？在我看来，答案是肯定的。
- 阳同学，《同怀理想，共创大业》
- 人类刚刚掌握用火用工具的时代，能饱食饱腹，衣可蔽体便是人类集体的共同理想和目标，为实现这个目标，咱们的祖先用尽浑身解数，男打猎女织衣，披星戴月，人类集体的每一份子享受着集体打猎来的猎物，围在一起共同烤着火，用着我们现在听不懂得言语来交流今天发生的一切惊天动地的事情……我们的祖先在诞生伊始，就有共同的理想和奋斗目标，可以说，其刻在了我们人类的DNA里，不可磨灭不可忘记。
- 杨同学，《警惕集体之理想》
- 如果说人类个体是否应该有理想并追求之，我的回答为“是”；但人类集体是否应该有理想并追求之，我则认为需要警惕。[……]集体理想往往会变成一句不痛不痒的口号，其对个人发展的意义已事实上消失了。一些人也许会选择不求理解地相信并拥护这份理想，是因为其信任提出这一理想的某个人、某个组织。这的确让原本遥远缥缈的理想变得更具象可感且有代表性，但我认为这也是非常危险的。
- 张同学，《天国虽远，步履不断》
- 人类发展近万年来是否真的在进步？是否真的更加幸福了？对这一问题站在不同的角度会有答案：交通工具的发展让人能够遍足世界各地，但不同文化人种的冲突也会带来战争与仇恨；城市的建立让分工变得可能，生产力得到提高，但高压的环境让人患上“大城市病”，更不用谈人口密集带来的传染病肆虐……所有这些回答让我们难以给出一个绝对的答案，但近数万年的历史却难以轻易否认。“太初有为”，人在追求时难免迷误，但追求本身便有意义，让一切的可能性诞生，即使在《三体》这样必定是失败的结局下，曾经的面壁计划、太空出逃也让人类有了一线希望。
- 赵同学，《人类群星闪耀时》
- 尽管马哲与我的观点一样，不承认英雄创造历史，而是时势造英雄，可我只是起主要作用的人民群众汪洋中的一滴水罢了。这样的我与整个人类的理想相比，就是朝菌和彭祖的差距，就是蝼蛄和鲲鹏的差距。更不要说那些在实现理想进程中起阻碍作用的少部分势力，也比我个人要强得多。这么一想，真的蛮沮丧的。更可气的是，从小到大的教育不允许往下比，只允许我不断进步不断超越，每一次落后都是为了下一次前进“积蓄力量”。但倘若奋斗到最后，我不是那个“英雄”，人类理想与我的距离是否更加遥不可及？我没有答案。
- 赵同学，《让差不多先生多开心一天》
- 那之后数年的生活里，我很快就在很多方面发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有太多时候，我想，我实在是做不到了。一开始，我想着绝不认输；可后来，慢慢地我也学会了安慰自己，让自己的内心好过一点。
有的时候，我发现也可以用加倍的时间换来和别人差不多的成果。可别人做得轻巧，尚有时间兼顾其他，而我早已分身乏术，牺牲掉不少日常的时间和快乐。从那时我开始问自己，这值不值得。
还有些时候，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挚爱亲人的离世、朋友的千里别离……我发现自己原来是那样的无助，我什么都做不了。那时候我想，“人生苦短”，原来是这个意思。
终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当我拿着一瓶彩色的鸡尾酒装模作样求醉，一个人在楼顶晃荡吹风时，我想起了差不多先生对我说过的话。不过这次我想，
我们并非不努力，努力活好便已经是英雄主义。
这世界如果可以让差不多先生再多开心哪怕一天，那么一定已经足够美好了。
- 那之后数年的生活里，我很快就在很多方面发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